李莲从小长在农家,见识浅短,又长期受舅家人的苛待,心中必定积了许多委屈。

若是普通出身,想来也就听天由命,安安分分的过农家女耕田织布的日子。

偏生她本为名门之后,哪怕只是个私生女,亦是小姐的命,两者可谓云泥之别。

又如何甘心一辈子耗在小县乡里?

她渴望认祖归宗过锦衣玉食的生活,奈何无门无路,就算到了京城,李家又作何要认她?当年李金氏连个外室都容不下,难道还可能帮着过去夺她丈夫的女人养孩子?

肯定不可能!

就是何氏自己,亦没那么圣母,善良同情可不是用在这方面的。

顾正在文水县连任知县多年,李莲肯定听说过他的来历,急于改变现状的她或是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。

她必以为,若成了顾正的侍妾,就是寻到李家被拒绝,但碍于顾家颜面,嫡母也不可能将她赶尽杀绝。

何况,都是高门大府的,指不定就有往来关系。如果碰巧李家需要顾家这条人脉,她就是个很好的纽带,认亲则多了份筹码。

她终日都在李家村里,遇见个和京城有关的人实属不易。

人在绝境里,总会不惜一切放手一搏。

再且,以前的顾正在文水县作为虽不大,但善待百姓,足见是个好官。

李莲自幼受尽欺凌贫苦,极有可能觉得就算回不了公府侯门,做个官家侍妾也比嫁给农汉强。

以她的立场剖析,再联想到其对荣华富贵掩饰不住的欲望,何氏认为李莲故意设计的机率极大。

然而,得了她的并非顾正,而是范师爷?

联想到范师爷平日总背着家里太太在外的风流事迹,她觉得不无可能。

何氏独自深思,顾正被冷在旁边,忍不住不满道:“还想着呢?都是些不相干的人,哪值得你费这脑力?”

她回过神,闻言故作绷脸的郁闷道:“哪里是不相干的人?他们母子住进府都快大半个月了,指不准下人们已经将她当成了主子,背地里正笑话我这主母呢。”

话落,轻推了把丈夫直起,欲要下炕。

顾正宠溺却又无奈的笑了笑,伸手拽住她接道:“你这吃的是哪门子醋?咱俩也算有福的,到了这样的夫妻身上,家里连个姨娘都没有。

再说,就算李莲这身子原主的女人,你也不能怪罪到我身上,那可是你我来之前的事。”

“你还别说,要是以前的顾正真给你留了一堆女人,我才不跟你过日子呢。”

何氏语气坚定的说完,又言道:“还有,你别以为到了古代就可以沾花惹草,我可不是那些个保守女人。你要敢在外面胡来,我就跟你离婚!”

佯作了凶巴巴的模样,放着狠话。

顾正见了,连眉眼都弯了起来,将她扯回怀里,笑道:“都这么大把年纪了,儿女都快成家了,还使小性子呢?”

何氏不以为然,靠在丈夫身前回道:“三十岁而已,搁在咱们那时代,没结婚的还大把有呢,到这就成了等抱孙子的女人,真是早婚早育。”

屋里没有仆妇,夫妻俩平日就腻歪。

花容和花铃凑在庭院东墙角的一株葱郁茉莉旁说话,见到顾绮年进来,一人迎上前,一人转身去通传。

顾绮年倒没想到父亲在这,刚哥哥的小厮明末到桐凉阁传话,称父亲留了他在大书房里,她便以为都在外院。

花铃挑起帘子请她进屋,顾绮年走到炕前朝隔几而坐的两人福身行礼,唤道:“爹、娘。”

“哎,我家闺女来了。”

顾正慈爱的招了招手,待女儿上前问过几句家常话,突然垂头长叹起来。

而就在顾绮年纳闷时,只见父亲又转头望向了母亲,一副诚心诚意的神色启齿道:“夫人,为夫跟你商量个事成么?”

“先说,我考虑考虑。”连眼神都没瞟过去一下。

“南儿陪你回京,你把女儿留给我。”

好似生怕妻子不答应,顾正强调道:“一人一个,这才公平。”

顾绮年无力的扭头望向旁处。

“不行,我大哥信里说了,要我将南儿和绮儿都带回京,我娘你岳母想念孩子。”

“所以这不是商量吗?”

顾正凑到妻子面前,讨好道:“要不这样,你先带绮儿去京城,一个月后,我派人去接,顺带着将南儿送去?”

闻言,何氏不耐烦道:“你以为在外面做买卖谈生意呢?少在女儿面前装可怜,她不吃你这套的。”

顾正就问顾绮年,“闺女,你真舍得放爹一人在太原府啊?”

如果是以前,孔孟不离口的父亲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,她定是要瞠目结舌的。

然现在,用娘的话说,已经免疫了。

她摇摇头,乖巧的回道:“舍不得。”

顾正眼睛一亮,刚要开口,顾绮年又道:“但爹更舍不得娘生气,所以,您还是会让女儿跟娘走的。”

话落,自己脸上也扬起抹笑容。

在她的记忆里,从没有过和父亲说笑的场景。过去父亲虽疼她,但顾绮年从来不敢无视父威,说话间总带着恭敬。

家人相处间是温馨,却没有如今的这份自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