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的是内堂弄径,并非宾客四聚的前大厅,因人烟稀少,顾绮年出来时就没再帷帽遮面。

她正满脑思虑着范倩婷的事,徒然听到招呼声,又见咫尺之人满面笑容,不由后退了两步,福身回礼道:“穆三公子。”

银娟与蓝苏上回在香满楼里时见过永兴伯府的这位少爷,只晓得他是少爷好友,并不知自家姑娘与他在街上曾有相遇之事,均没有多想,恭敬的站在身后随主见礼。

穆传睿只身一人,左手负在身前,神情温和友善,问的话却有些失礼:“九小姐怎么会在这?”

顾绮年面色微滞,不太明白对方为何打听这个,转瞬答道:“随家慈过来的,她还在二楼,失陪。”低了低脑袋,就要绕过身前的他离开。

“南弟也在吗?”

闻者微愕,显然惊诧于他和哥哥会以兄弟相称。

他虽侧过了身子,却没有让行的意思,用言语绊住对方:“我与姑娘兄长早有交情,这些时日也曾多次拜访贵府,姑娘不必害怕。”

呃……顾绮年抬眸,怔怔的望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少年,只觉得莫名其妙。自己又没认为他是坏人,再且刚刚很寻常的一句话,这人怎么就能听出戒备的意味呢?

“我知道你与我哥哥是好友。”

她语气如常的陈述出事实,略有深意的打量了他两眼,直白的问道:“哥哥尚且不在。公子可是有事,要我转述给哥哥的?”

见少女恨不得立刻抽身离去的急切模样,穆传睿笑了笑,觉得有种不知名的愉悦遍袭周身。

他摇头,“也没什么要紧事。”随后,见对方欲要开口, 好似生怕她又要重复“失陪”的话,忙抢先再道:“据说何府今儿摆订亲酒宴,南弟还在那边吧?”

这是有闲聊下去的趋势吗?

其实,站在此人面前,顾绮年到底是稍稍紧张的。

上次在街上偶遇,被对方撞破那样的场景:世家女不顾体面的在外游玩穿梭于摊贩之间。顾绮年很是窘迫,自己目前达不到娘亲的豁达境地,可以将事情彻底抛之脑后。

瞧那次在这相遇时,母亲多么的淡然平静,跟个没事人样与他打招呼?

那一刻,顾绮年只在心中庆幸有帷纱遮面挡去了脸上尴尬,否则还真不太好面对。而原只当是个陌生人,谁知顾穆两府还有往来,他与哥哥又成了朋友,可真像外面书摊上虚构的话本故事,巧得都可以编书了。

“九小姐?”

他见她没有接话,又唤了声,温温柔柔的嗓音,不似女子般的婉转悠长,却异常的动听。

顾绮年将那份不自在压下,颔首回道:“是,哥哥在舅舅府上。”

“哦,”穆传睿应声示意明白,随后站到她身旁,十分诚意的开口:“既然顾伯母在这,在下身为晚辈,理应前去问候请安,九小姐不见怪吧?”

“当然不会。”

上次还只是陌生人,这回就成了哥哥新交的好友,人家礼数周到的要去拜访母亲,顾绮年自然不好回绝。

两人并排而行。

走得是廊尾边的小梯,扶梯上雕刻着细致的芙蓉花纹,走道不宽,两人并行走稍显拥挤。

顾绮年不欲和他太近,便一前一后。

走到半路,她突然脚步微顿。刚刚那阵势,他是准备去后院的吧?

忍不住转首,正见他向上望着,四目相对,她忙回过身去。

穆传睿却问:“怎么了?”

顾绮年摇头,“没事。”

她总不能回,你可以先去如厕再过来吧?

多尴尬啊……

刚跨上最后一阶,便听到身后传来蓝苏的惊呼,顾绮年放眼望去,正见本跟在穆传睿身后的她瘫靠在墙上,表情痛苦,银娟正扶着她。

穆传睿也上到了二楼,朝下望着她的两个婢子。

楼梯踩空,蓝苏崴了脚,好在银娟紧急扶住,才没摔下去。

蓝苏满额汗珠告罪,顾绮年见她一脸痛色,连站都站不稳,自不会怪罪,只吩咐银娟扶着她去找掌柜取药酒。

香满楼里的雅间,并非寻常人都可以订到,如若其间有人,门外大都会有随从或侍卫相守。

走廊分道的东边第一间,其上不似其他般挂着以梅兰竹菊等雅名,甚至连门匾都没有。

顾绮年两人从西尾的小梯上来,正面向东处,凑见抹熟悉的身影推门进入。

穆传睿低语:“沈侍卫?”

他这月来香满楼的次数不少,自知那间屋的古怪,以往总都空着,哪怕房间满患,掌柜也从不拿来招呼客人。

穆传睿名下也有几家酒楼茶庄,深谙许多东家都喜欢独霸一间,故并没觉得太过稀奇。

只是,那个屋的位置,显然是极好的,他刚刚订的厢房就是东南第二间,它的隔壁。

推开窗可以看到西大街的繁华,低头则是香满楼的门面偏上,能知道往来人士,然或是角度偏斜的缘故,不能太过清晰。而刚刚沈高轩进的那间无名居,则刚好在大门的正上方,应该可以清晰看清来客容貌。

穆传睿就是觉得奇怪,那间屋虽能揽景,却处在楼道分叉处,并不清净。若是以他自己的想法,定会是留三楼朝北的廊尾屋子。

但各有所好,他也就没太多想,直到此刻看到沈高轩的身影。